“磨磨唧唧干嘛，走快点。”

    身后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前推搡了一把，而许晚月却怒不敢言，只得将披在身上的薄披肩再往上拉，然后在沉默中被推动着向前走去。

    今晚，她才化好妆，卷好了头发，盛装打扮准备在丽都舞厅上表演一曲由当红女歌星扬娟所唱的新曲时，就被一群看起来像青帮成员的家伙从台上带了下来。

    丽都舞厅在上海滩，是能够与百乐门舞厅相提并论的华丽舞厅。虽然没有百乐门“远东第一”的名号，但背后出资的却是静安商行，可见丽都舞厅的老板财力雄厚。

    能够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上海滩开这样一个舞厅，无论黑白两道的人，都是会给一些面子的。

    但今晚，许晚月作为近一年才在丽都舞厅登台演唱的当红歌女，竟然就这么被直接带了下来！

    就连舞厅经理都没有出面阻拦，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群青帮弟子带走。

    现在的许晚月虽然看起来面容尚算镇定，整个人却止不住地在发抖。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抛头露面唱唱歌，赚些富商少爷的赏钱来补贴家用，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

    丽都舞厅里的舞女虽然大多有舅少团捧场打赏，但许晚月却因为除了唱歌以外，绝不与人交际，因而原先看上她的几个富家少爷都纷纷转头找了别的更有情调的漂亮舞女。

    许晚月也乐得如此，她来丽都舞厅可不是想着钓个金龟婿当他的小老婆，她只是想赚些银钱而已。

    被这些青帮弟子带来的地方，是许晚月从未来过的——赌坊。

    她感到浑身冰凉，然而已经麻木的整个人就像被人牵引着带上前了上去。

    十里洋场这里，舞厅多、赌坊也多，那些花红酒绿的日子和靡靡之音交织，所有人都好像活在没有痛苦的天堂。

    许晚月又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是为何会从当时在读的女校辍学，而转去丽都舞厅做了一个卖唱歌女。

    概因她那自诩为前清贵族的老爹，染上了大烟，哪怕将家里祖宅中的那些名贵器件卖了也要买烟来抽。

    这还罢了，因为府上因为积累不少，全部换成大烟还够他抽上几年的。

    但好死不死的，许晚月的父亲又染上了赌瘾。

    蠢笨如他，被人做局出千，仅仅一晚就输了上百枚银元。

    当时的许晚月还在读书，这样一来，不仅学费彻彻底底没了着落，连许晚月的妹妹都没饭吃了。

    她不得不辍学，靠着一把好嗓子和漂亮的脸蛋成了丽都舞厅的舞女。

    在看到赌坊的时候，许晚月就明白了——原来，不是她得罪了谁，而是她那个赌鬼老爹得罪的。

    赌场里人声鼎沸，来往的侍应生和女郎都步伐极快地穿行在赌场中，觥筹交错，水晶吊射出刺眼的光。

    跟丽都舞厅一样，或者说这十里洋场的地界上，这些店都大同小异，一副奢靡的样子。

    来的客人，有身价上万的豪富清闲两把，也有已经输红了眼，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一把把输赢间，妄图来一次大翻盘。

    但此时的许晚月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旁人了。

    她被身后的青帮弟子推着向前走，越走到赌场中间，全身的颤抖就越明显。

    这是个穷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哪怕是她今天被打死在这个赌场，也没人会为她出头。收钱办事的条子根本不会管这些地方，反正死了个人，大不了交点赔偿金糊弄过去就行了。

    许晚月的家人亦然，如果真为了她的死哭丧，那目的多半是更丰厚的赔偿金。

    “张先生，人带到了。”

    他们把还画着妆，穿着旗袍的许晚月往赌场正中的桌子前一推，恭敬道。

    “月、月儿……”也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中年男子的嘶哑喊声。

    许晚月侧头看去，发现自己那个穿着马褂的爹正一脸吃痛地伏倒在地，他右手的五根手指，现在已经没了三根。

    大约是才削掉的，那几根手指还摆在牌桌上，整齐摆列，根部齐整，想来动手之人精通刀刃。

    “你救救爹……”许父痛得鼻涕和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他不敢站起来，只敢在地上爬过来，在许晚月的脚边哀声叫道。

    许晚月有些僵硬地看向他那只手，然后目光再度移到了牌桌上。

    这张牌桌旁，坐了三个男人。

    其中两个看上去都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一人穿着长马褂，叼着水烟，另一人则西装革履，看起来像什么实业公司的老板。

    二人对垒，一旁还坐着一名年轻男人。

    许晚月第一眼看向那年轻人的时候，他却忽地抬起眼，跟她对视。

    这青年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年纪很轻。皮肤是常年待在室内而养出的白皙细腻，双眼狭长，挺鼻薄唇，唇角天生微微上翘，哪怕面无表情时，看上去也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斯文模样。

    他穿着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