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简就在那顺蓦然抬起了眼，他看到谢家王爷眼中流泻出的自信和诚恳，叫他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谢非予——那真是个——怪物吧，从柏尧城回来的那天就算到了所有的事，也许他早知道乌林答不会善罢甘休，早知道峪迦关不会轻易相助，知道乞石烈必定会派兵骚扰，所以——隐忍，等待，在半个月之后，要这只稍有成效的行馆“乌合之众”，在这样一个荒凉月光下的夜晚，将那些猝不及防如同惊弓之鸟的西夜骑兵斩杀马下。

    这很冒险。

    实在是非常的冒险！

    但是，谢非予的赌，什么时候输过。

    没有。

    就好像现在，或许谢非予也同样算到了人心所向，看看这些好似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行馆侍从们，是如何在这个时候举着刀剑向敌，那些忠诚和热血能在忍耐之下爆发的肆无忌惮，就算流血流泪都不能够阻止他人。

    常简握着剑柄的手心都汗湿了，即便冰天雪地也不能浇熄灭心中瑞通连同地上燃烧起的大火，所以，他也跃身挥剑冲入了火圈。

    刀光剑影的一宿，几乎是在东方鱼白的时候才落下了帷幕。

    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满目，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了下去，只有零星的点滴还在噼啪作响，马匹哼哧着嘶鸣，蹄子都踩踏在血迹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子，身上斑斑点点无不是狼狈之相，跪在地上被绑缚的柏尧城骑兵，活口不过只剩二十多人，一个个匍匐在地低垂着脑袋。

    常简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看就退开了身，恭恭敬敬的。

    金红的鞋履落在白雪上就好似一点朱砂痣，其实你是听不到半点声响的，绯色的衣衫逶迤拖行过凉薄的白月霜露，谢非予修长的指尖揉了揉额际，他站定在月光即将消融、日光忽而出现的下方。

    “听说，你们想见一见本王。”他的声音慵懒，袅袅的衬着一地的火光和血迹，竟叫人觉得刺骨生艳。

    匍匐在地的兵士们没有一人胆敢抬起头来，或者说在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们瑟瑟发抖。

    谢非予垂眸看着他们，目光又挪到了满地血腥的尸体上，有些人的躯干被大火烧了个半糊，有些人的身体上还插着刀枪剑戟，血液至今汩汩而流，还有人被那些高头大马踩踏过，骨头都弯曲了起来——真是——他想了想，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修罗场景了。

    上一回是多久前，玉面罗刹跃马花间，是枉然的冥府彼岸之花，见到了他的人也同样的死在他的剑下。

    所以，这些西夜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抬起头来看一看这修罗佛爷，究竟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猜一猜，待今日天亮，乞石烈将军发现你们没有回营会怎么想？”谢非予背过身，他望着远处茫茫白雪，在那之后还有巍峨山峦，那里，有着北魏的关卡，乞石烈的大军就在关卡的外头虎视眈眈、整装待发。

    寒风之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夹杂着呜咽。

    谢非予倒是不喜欢这种等待和无声，昨儿个晚上这些人不是叫嚣着辱骂北魏无好男儿，不是叫嚣着要这一行馆的美人儿都出来陪笑，叫嚣着——他谢非予不曾抛头露面，只敢躲在里头做他的不问世事活神仙——这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小人，如今就跪在他的脚边，连抬起头来，拿着目光堂堂正正看他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弃，他转过身微微弯下了腰，墨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随着如今晨曦下微弱的寒风，几乎要将你的气息都生生掐断。

    他细长的手指将跪在最前头的那名西夜兵士的脸托了起来，那兵士的眼中有着惊恐，许是那双瞳孔接触到了一身绯色的衣衫，金丝的凤羽如同跃然的飞凰，叫人灼痛了双目，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上走，袍摆、玉带、领口，如玉肤色的颈项上，是那样带着恶意笑容的唇角，再然后便是那双叫人不敢多触动的双眸。

    他看着你，毫无光彩，又似有着曙光从眼底珍珠的泛色。

    那兵士两股战战不敢动弹，想要挪开眼又觉得那双眼被定格在了男人身上——谢非予、谢非予。

    这是他脑中唯一出现的词汇，这佛爷与想象中不同，又似与想象中和衬了样貌。

    笑兵士从嗓子眼里缓缓落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那是几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声音：“乞石烈、乞石烈将军……会、会恼羞成怒……会破关、破关直、直冲芈鹿……”这是所有人都已经猜的到的局面，乞石烈性烈如火，本就比乌林答还要贸然，如今他的骑兵若是在芈鹿全军覆没，那么他定然会大发雷霆，率领那几万的大军逼到芈鹿镇甸前，不，说不定会直接焚毁行馆杀了馆驿中所有的人。

    谢非予点点头，确实——说的没错，可是这手下的人脖颈子都在颤抖，谢非予的眉头就轻轻蹙了两分。

    “本王很可怕？”谢非予没有一点自觉，他反而带着几分莫名的反问。

    那兵士的指甲都被冻的发了紫，他的眼珠子都好似被这冰冷的天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