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策马，慕沉川压根不知道马车什么时候会停，有或者要去到哪里才是个尽头。

    她很困乏，隔着温茶氤氲出的清甜香气，眼皮子就直打架，小姑娘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半大不小的哈欠，眯着眼缝瞧见佛爷还聚精会神的在看那些几乎不可能看完的折子，好像半点疲倦都没有，于是慕四小姐脑袋一歪，不争气的睡着了。

    马车的颠簸总是叫人难以酣睡，她时常觉得自己压根儿就在半梦半醒间，耳畔有人低声交谈却又听不太真切。

    “吁——”高头大马的嘶鸣彻底惊醒了慕沉川。

    “咚”她的脑袋不偏不倚的撞到了车壁，疼的“嗷”一下就跳了起来，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谢非予长袍逶迤，正跨步下去。

    慕沉川咂嘴挠了挠脑袋，好像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连忙也掀开车帘跳了下去，蓝衫没有点灯也没有取火折子，外头只有月影和星光，稍远一些便是乌漆嘛黑，虽说是夏夜可竟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你仔细听，还能听到不远处溪水潺潺的声音。

    虫鸣隙隙不绝在耳，看起来这里是离了热闹城郭的山野郊外。

    慕沉川这会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还清醒无比，谢非予说要来会会吕家人，怎么会到这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只带了蓝衫一人相随又不点明火，这样子，说真要来个月黑风高杀人夜，慕沉川也毫不怀疑。

    当然，她不会傻得去多嘴多舌的问，你只需要跟紧那个一身红衣斐然的男人。

    “王爷，小心。”蓝衫适时出声提醒，黑暗之中脚下碎石嶙峋，林间小道崎岖不平，让他家主子这么摸黑走夜路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过失一般。

    慕沉川嘴巴歪了歪，心里头拔凉拔凉，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情敌”还吃了一嘴的爷们狗粮，蓝衫你倒是关心关心你们两个大男人身后跟着的姑娘啊，她弱小无助可怜，你们都看不到嘛！

    谢非予大步一迈，仿佛早就忘记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慕沉川也只能屁颠屁颠的紧随不放，不是她说，这深山老林里要是走丢了，大约这辈子她都找不到回王城的路。

    夜里的飞禽发出渗人的叫声，叽叽咕咕的好似隔着几个山头在回应，慕沉川手臂上汗毛倒竖，按这路程怕是越发的往半山腰去了。

    “平秋的驿使有什么消息？”谢非予似是突然想起随口一问，他没停下步子。

    “据两天前的盘查，这次除了吕安邦和吕安志两兄弟外还有周康、陈茂儒等人，随行五位节度使，陆续便会抵达王城。”蓝衫的回话没有任何的迟疑，还一丝不苟的好像在念教科书，显然这些情形动静他早已滚瓜烂熟于心。

    谢非予闻言却嗤笑了声，浅浅淡淡衬着夜露溪水煞是清脆好听：“劳师动众，”来头不小，联合了一群将军和节度使，这戏可要大开排场了，“他们带了多少人？”

    “应是兵分四路，其中两路在汉帛汇合，另两路从渠水绕走乾函，如今只有前营已抵，以吕氏兄弟为首，众路大军随后还需几日路程。”

    谢非予泯了下唇角，黑暗中好似眼瞳有着什么兴奋的花火在闪烁，情况越糟、越乱、越危险，才越有趣不是：“吕家想要破釜沉舟也未免太愚蠢。”

    蓝衫微微颔首，只想替吕家那些乌合之众默哀，招惹上这个喜欢出其不意捅你一刀还会拍着手远离血腥喧嚣，再送一个淡漠眼神说着你还不够格的男人——实在叫人觉得，心有戚戚。

    这两个家伙一问一答，一笑一言，也不知是当真已经忘记身后有个慕沉川，还是没把她当外人，不过慕沉川更愿意理解为，他谢大爷嚣张惯了，慕沉川在他们两个的眼中根本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那些朝廷后宫的阴谋乱事，谢非予并没有在她面前刻意隐瞒过，你看到的杀戮都是真实的，没有美化的必要，死去的不会再活着，失去的也不可再得，就好像他在叶朴轩中红着眼角动了怒，也一样坦坦诚诚、正大光明的告诉你——他谢非予是从尸山骨海里爬出来的人，不会自诩什么清白圣人。

    慕沉川就此心头一热，许是在那瞬反而觉得谢非予从未是卑鄙小人，相反，他落踏潇洒，不惧人言，不可遇亦不可求。

    所以慕沉川跟在这两人屁股后面多少也听明白了他们再说什么，吕家人联合了几位沾亲带故的节度使小将军，汇合了大军想要来王城讨个公道，当然，这不是和谈，而是——“吕家要造反？”慕沉川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嘴里的话也落了出来，造反——这个词可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上一回见到大概还是历史课本上，如今，竟被这个佛爷给牵扯到了这样一个漩涡——刺激，太刺激了。

    她心头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可一回神就发现，跟前那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正回身望着她，好像蓦然想起后面还是一条活着的尾巴。

    “咳，”蓝衫轻轻咳了下，“造反乱事，北魏开国就曾经历过七王叛变，二十年余又逢信阳王起兵……如此陈乏，亦有大小不一十余次。”听惯见惯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更何况谢非予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