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细细思考这史修文幕后这人的逻辑，发觉颇经得起推敲。

    萧云宣和萧家没什么能够下手的地方，旁支虽说有些破绽，但若萧云宣不想搭理他们，直接割席便是，对上京萧氏造不成什么影响。

    那么，从周逸下手便再正常不过了。

    他最开始到萧府中的名头还是“逃难流民”，身份可疑。而在来到上京后，除了准备科举和待在萧府中伴随萧云宣左右，连门都很少出。

    在他身上做文章，其一是可以诬蔑他乡试会试舞弊，其二便是从他那流民身份入手。

    显然，这人选择了后者。

    科举舞弊兹事体大，事关朝野上下，不仅和各大监考官员有关，和那些寒窗苦读十余载的数万万考生也有关联。

    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不是能在这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势力，谁敢在这上面做文章？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而为周逸伪造一个假身份，让史修文这个已经注定会死的棋子来死死攀咬住他，倒是非常可行。

    这史修文失败了也不要紧，反正他死期已定，活不了多久。可若是能成事，借着周逸便可直接向萧家发难——窝藏罪臣之人，协助他参与科考，是否有欺君罔上祸乱朝纲之心？

    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既然都动手了，那肯定是朝着弄死萧云宣，将萧家尽数吞并的打算。

    元景帝看上去颇为闲适，他缓缓道：“周逸，你可有什么说的？”

    周逸才想开口，便被身旁的萧云宣打断了。

    她先是朝元景帝微微拱手，而后目光如电射向史修文，漂亮的眉眼间满是戾气。

    “你道周逸是你族弟，那你大概知道他生身父母姓甚名谁，生辰几何，累你史家家主牵连，被流放时的所有家眷都身有刺青……你可知在他身上何处？”她越说到后头，话语中的情绪便越发重了起来，“若你一概不知，便攀咬他是你族弟……我倒是好奇，天底下哪来那么多‘亲戚’？”

    萧云宣平日一副病怏怏不愿说话的模样，周逸也是第一次看见她面带薄怒，却仍冷静自持地逼问对方。

    这殿中，唯余她清脆的声音。

    元景帝看着萧云宣，眼中闪过赞许。

    史修文跟她一比，气势上便先落了下乘。

    他眸光闪烁道：“我这族弟在流放时还未出生，因而身上未有刺青。他的生身父母在他出世后不久便离世了，流放之地困苦难熬，族弟是吃百家剩饭才得以长成。”

    周逸对他心生佩服——御前编故事，哪怕是胡编乱扯，也算是回答了萧云宣的质问。

    大概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萧云宣盯着这史修文片刻，忽然笑道：“你所说属实？”

    史修文道：“当然。若我有一言为虚，便让我被五马分尸，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萧云宣听得他这句话，面色不改，朝上首的元景帝拱手道：“陛下，臣女在接周逸入府时，已差人前往周逸同臣女所说的家乡，调取了他的户籍。”

    她说这话时，之前的薄怒已经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这样一看，她方才是在演戏诱那史修文说出自己胡编乱造之语。

    史修文惊慌道：“不可能！”

    但他的惊慌失措的神态动作和萧云宣镇定的模样相比，越发衬得他所言皆虚。

    萧云宣冷然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分明她的个子是殿中最为娇小的一人，此刻却气势逼人。

    元景帝心中越发遗憾当初没有让萧云宣嫁入皇族。光是凭这一份魄力手段，她就远超许多朝臣。

    萧璟，你泉下有知，想必也觉得欣慰吧。

    他思及此，对萧云宣和煦笑道：“你倒是跟你爹的行事作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元景帝将目光移到了周逸身上：“其实朕并不在乎你究竟是不是史家子弟，不过，既然云宣力证这史修文说的都是假话，那朕便信她。”

    “你才学智识过人，倘若你真是史家子弟，那也无妨……”元景帝笑道，“仅凭你那篇策论，朕便执意要你入朝为官！”

    话毕，就连一直沉默站在元景帝身后的王恒之，都面露惊愕之色。

    “不过，就算朕心中已经点了你做这届会试殿试的状元，也得走个过场……”这老狐狸忽然问他，“这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何也？”

    元景帝并未从现今的制度入手，而是从这个堪称宏大的问题出发，很难说是不是存了心想为难周逸。

    王桓之一听他说，便在心中开始默默回答对策。

    周逸沉吟片刻，继而道：“……臣闻帝王驭宇之内，经理实政，必有倡率之实心……”

    “……恭惟皇帝陛下，毓聪睿之资，备文武圣德，握穆将符，承国之鸿业……”Ｍ.ＸζéwéＮ.℃ōΜ

    他虽然面色憔悴，但脊背挺直。面对皇帝刻意为之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