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父亲那天，债主们就等在公墓门口，等着我给他们一个说法。”

    陆之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还紧了一下，当时怎么撑过来的，那种无奈、绝望、孤立无援，怎么伸手，都抓不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想不停地扑腾，却只能往下沉得更深。

    她只能答应那些债主，钱，她会还的，但现在家里确实没有钱。

    债主们让她写保证书，保证那些钱一定会还。

    她都一一写了，但回家之后，陆妈妈却骂她是蠢货。还说那些人若是要钱，都去地下找死人要去，想逼死活人，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

    但陆妈妈也就是个纸老虎，回了家骂陆之瑶的时候又凶又恶，各种狠话都敢说。面对那些债主，她除了哭，除了晕过去，什么也不做。

    陆之瑶那夜连晚饭都没有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之前真的不知道陆爸爸借了那么多钱。但看到一张又一张签下的借据，她又无力反驳。

    陆晨光重伤判刑，但民事赔偿一样不少，赔了几十万。

    他们原来住的房子，是早年的厂里的福利房，老旧，而且面积也不大，房龄也大，这种房子本来也卖不起价。再加上，他出手急，人家买房子的人又压低了两成市价，所以更没有卖多少钱。

    卖了房子，又跟亲戚借了几万，这才把陆晨光的民事赔偿给解决了。

    大概是陆晨光进去的第二年，陆爸爸就辞了厂子里的工作，出来跟人合伙做生意，也是想多赚点钱，好歹再安个家。

    但是，生意亏了，他投资的那些钱都是跟亲友借的，自然也就还不了。后来，不得不去送快递，就是想赶紧把欠的钱给还了。

    人倒霉的时候，或许做什么都不顺。

    陆爸爸大概就是那样。快递送了几个月，就发现身体不对劲，去医院一检查，直接就被判了死刑。

    陆之瑶缓缓道来当年的事，其实大部分萧寒都知道，毕竟他是调查过陆之瑶的。

    陆之瑶也相信萧寒早就知道，但她还是说了一遍，就像是让四年后的自己去面对当时的窘迫。

    “如果是现在，十几万或许真不是个大数字。哪怕是去送外卖，或者是去工地上干苦力，两三年肯定都能还清的。但那时候......”

    她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压垮了。没扛过那么大的事，也没扛过那么大的责任，觉得自己要是不逃，怕是活不下去。所以，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我就带着家里仅剩的两千多块钱走了。”

    说完这话，陆之瑶觉得心里舒服舒坦多了。

    这件事，她没跟谁说过，除了她和陆妈妈，没人知道。

    “然后呢？”萧寒问了一句。

    萧寒并不知道陆之瑶还逃离过陆家，因为负责调查的人并没有查到这个。

    “然后......”她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况，“我买了一张去京城的火车票，无无座......想说去京城挣了钱，然后再回来。若是挣不了钱......”

    她没往下说，但萧寒也明白她的意思。

    “我上了车，车子也离开了宁城，一路北上......然后，我收到了妈发来的短信。虽然我已经拉黑了她的手机，但她不知道用了谁的手机，只有一句话：你今天不回来，我就去派出所告你盗窃，让警察抓你回来，去坐牢，坐一辈子。”

    “你怕被抓，所以回来了？”萧寒插了一句。

    陆之瑶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我就算是法盲也知道盗窃坐不了一辈子牢。就算我拿了家里的钱走算盗窃，警察把我抓去，也是教育一顿，哪里会真坐牢。但看着那个女人......”

    她停顿了一下，第一次对陆妈妈用了‘那个女人’来称呼，“那个女人也很无助吧，不然她会直接打电话过来，把我骂得连渣都不剩下。”

    陆之瑶的眼泪毫无预警地滑落，她赶紧抬头擦了一下，“我不是心软，我只是......她确实不喜欢我，也对我不好，但到底还是养了我......”

    倔强的姑娘，到这一刻，也不想表现出自己柔软的一面。

    萧寒默默地把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补了一句，“我不是哭，只是肚子疼。”

    这个理由真的让人心疼。

    萧寒‘嗯’了一声，然后轻轻撩起被子，把放在她肚子上的热水袋拿了出来，自己那只温暖的大手便隔着病号服覆盖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轻轻地揉着，特别温柔。

    陆之瑶本来是用肚子疼来掩饰自己哭，这会儿人家给揉肚子，让她怎么说。

    说不疼了？

    那肯定是不行的。

    萧寒坐在病床边上，也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一直持续着，彼此的体温隔着那病号服被不断传递，然后交汇，到最后彼此都沾染了对方的温度和味道。

    “好......好了！”

    陆之瑶扒了一下他的手，但萧寒并未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