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芜醒来是在第二天下午，素白的病房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扯掉卡在鼻腔令人难受的氧气管，稍一歪头，就见到王浩。

    “夫人，您终于醒了！”他如释重负，叫了医生做复检，避去角落，给人打电话。

    尽管江芜没听见内容，但见着王浩不自觉直立身体，又毕恭毕敬的样子，显然是祁家人。

    心中闪过一丝期望，为此江芜等王浩回来，她忍不住问：“祁晏说什么？”

    王浩微怔，犹豫许久才开口，“是祁老爷子，他知道您住院的消息，要我务必汇报情况。”

    大概是江芜眼里的落寞太明显，王浩不忍，又补充道：“祁总他……这几天开董事会，电话不在身边。”

    “连你去报告他我要死了，他都不听吗？”江芜知道这话问出来是自取其辱，可她心头憋闷郁结，强忍不住。

    “夫人您别多想，医生说了，吐血只是一时气郁造成的，也没伤到胎儿，不会有生命危险。”王浩怕江芜不信，特地把诊断结果拿给她看。

    那是份十分齐全的检查报告，却对于胃癌，只字未提。

    怎么会？

    江芜拧眉，难道之前是误诊？

    还是祁老爷子知道了，命令王浩瞒着她？

    心中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江芜目光投向正给自己复检的医生，“我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您啊，身体好着呢！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医生乐呵呵的答。

    这本该值得高兴，可江芜总觉得自己看向那医生的时候，对方在刻意避开对视，有些闪躲。

    江芜还想开口再问，病房门适时被人推开。

    一陌生女人抱着花，提着篮水果，笑意盈盈的和王浩说：“你电话里的内容我转告给祁总了，他托我来看看。”

    王浩神色意外，欲言又止，不知怎么答话。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就好。”女人径自走到病床前放下花，又看看江芜，手似有若无搭在她小腹上，“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话语都是关切，却让江芜不由警戒。

    她拼力半撑着坐起来，避开女人的手，回道：“谢谢，我很好。”

    女人眉眼一弯，毫不在意她的疏远，顺势坐进床旁的椅子，斜眼瞪还在原地踌躇的王浩和医生。

    众人收到信号，纷纷退去。

    等病房里只剩两个人，女人才开口，“我是陆菁菁，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她神色中的幸福和口气里的底气让江芜不战而屈。

    她知道那是祁晏赋予的。

    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

    在她于巷道救下受伤的祁晏，与他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之后。

    她曾幸福过的。

    这一刻，江芜才真的觉得，自己败了。

    只是她无数次想象过，和这位活跃在祁晏口中的白月光见面会是什么情景，却从未预料是现在这样。

    她狼狈不堪，命不久矣，对方自信满满，青春无限。

    “我来是想告诉你，别指望用胃癌能博取同情，祁晏他不会在意！”

    “你怎么知道？”江芜愕然，精神提起几分，开始认真观察眼前人。

    陆菁菁的眼睛似是一汪深泉，乍看清澈，却望不见底。

    “我当然知道，这医院是我家开的，不然你以为你的检查报告怎么会没问题？”陆菁菁笑得得意，“我还知道你一年半前救了祁晏，又和受伤后意外失明的祁晏谈恋爱，帮他筹钱做眼角膜手术。”

    “可惜在手术当天，你自己却出车祸进了医院，白白放跑了肥羊。”

    江芜脑子里如平地炸春雷，这些事应该只有她和祁晏才清楚！

    是祁晏说的吗？

    可如果他都记得，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她止不住颤抖，对陆菁菁的防备转为惊惧，“你到底是谁？”

    陆菁菁满意地看着她在奔溃边缘挣扎，添油加醋道：“你的命可真大，卡车都撞不死你！还狗屎运救了祁家那犯心脏病的老头，让老头替你做主嫁给了祁晏，坏我好事！”

    她说到后面怒火上脑，愤然掐住纸片一般羸弱的江芜的脖子。

    “你想靠这个孽种坐稳祁夫人的位子？没门！祁晏是我救的，你只是垃圾！他不会认的！”

    江芜因缺氧满脸涨红，脑袋却异常清醒。

    当初，她伤好出院之后，祁晏失踪。

    因为他们相遇情境的特殊性，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过各自的真实姓名和背景，所以她找不到人。

    他们都等着祁晏复明后带给各自的惊喜。

    可再重逢，他身边已经有个陆菁菁，似乎完全忘记了这段往事。

    江芜一直尝试询问，却始终没有机会。

    后来他对她的误会和厌恶越来越深，她也就越来越不敢去问。

    她害怕得到的答案会毁掉自己一生中唯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