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行那会儿，杜晓苏曾经听老莫说：“干咱们这行，起得比周扒皮还早，睡得比小姐还晚，吃得比猪还差，干得比驴还累，在外时间比在家还多，眼比熊猫还黑，头发比鸡窝还乱，态度比孙子还好，看起来比谁都好，挣得比民工还少。”

    当时听得杜晓苏“哧”声笑出声来，如今谁再说这样老生常谈的笑话，她是没力气笑了——跑了四天的电影节专题，她连给自己泡杯方便面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到家里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拎起电吹风开了开关，结果半天没动静，看来是坏了。她实在没劲研究电吹风为什么罢工，也不顾头发还是湿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觉睡得香甜无比，来电铃声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才把她吵醒，拿起手机人还是迷糊的。结果是老莫，火烧火燎地冲她吼：“你在哪里？对面那家拿到了头条你知不知道？”

    她懵了下才反应过来：“莫副，我调到娱乐版了。”

    老莫口齿清晰地告诉她：“我知道你调到娱乐版了，就是娱乐出了头条，颜靖靖出了车祸。”

    杜晓苏脑子里“嗡”的响，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夹着手机不依不饶地问：“是那个红得发紫的颜靖靖？”

    老莫没好气：“哪还有第二个颜靖靖？”

    杜晓苏素来害怕进医院，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的急诊中心兵荒马乱，她硬着头皮冲进去，发现已经有十几个抢先埋伏到位的同行，包括对面那家死对头《新报》的娱记老毕。娱记老毕跟央视的主持人老毕长得点儿也不像，娱记老毕长着圆滚滚胖乎乎的张脸，笑竟然还有酒窝，此刻他正冲着杜晓苏微笑，笑得小酒窝忽隐忽现，笑得杜晓苏心里火苗子腾下子全蹿起来了。

    “老毕，”她言不由衷笑得比老毕更虚伪，“这次你们动作真快。”

    “哪里哪里。”老毕都快笑成尊弥勒佛，语气十分谦逊，“运气好，我正巧跟在颜靖靖车后头，谁知竟然拍到车祸现场，还是我打120叫来救护车。这次真走运，没想到天上掉下个独家来，嘿嘿，嘿嘿……”

    说起车祸来都这样兴高采烈没有半分同情心，杜晓苏于是转过脸去问另位同行：“人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

    “不知道，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出来。”

    帮娱记都等得心浮气躁，有人不停地给报社打电话，有人拿着采访机走来走去，不断有同行接到消息赶来医院，加入等待的队伍。杜晓苏则争分夺秒在长椅上打了个盹儿，刚眯了小会儿，颜靖靖的经纪人赵石已经飞车赶到，场面顿时片骚乱，闪光灯此起彼伏，医院方面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始赶人：“请大家出去，不要妨碍到我们的正常工作。”

    老毕嬉皮笑脸：“护士小姐，我不是来采访的，我是来看病的。”说着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挂号单。

    急诊中心的护士长面无表情：“你是病人？那好，跟我来。”

    “干什么？”这下轮到老毕发怵了。

    “看病啊，”护士长冷冷地说，“我看就知道你有病。”

    众人哄堂大笑，帮娱记终于被轰出了急诊中心。瑟瑟寒风中饥寒交迫，杜晓苏饿得胃疼，实在撑不下去，于是到医院外面寻了家小餐馆。已经晚上十点，小店里竟然还坐得满满的，老板动作慢吞吞的，杜晓苏等了好久才等到自己的碗鳝丝面。热气腾腾放在她面前，闻着倒是挺香的，待挑起来尝，鲜！鲜得她几乎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竟然有这样好吃的面，也许是饿了，她吃得连连嘘气，烫也不怕。

    吃到半时电话响了，抓起来接，果然是老莫：“怎么样，搞到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还没有。”她囫囵吞面，口齿不清地说，“人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

    “那赵石呢，他怎么说？”

    “大堆人围着，他句话也没说，医院就把我们全轰出来了。”

    老莫气得七窍生烟：“他不说你就不会想点办法啊，美人计啊，还用我教你？”

    杜晓苏自顾自吃面，十分干脆：“好，回头我就去牺牲色相。”

    老莫拿她没办法，“嗒”地将电话就挂了。

    杜晓苏随手将手机撂在桌上，继续埋头大吃。这样的角度只能瞥见对面食客的暗蓝毛衣，这种暗蓝深得像夜色样，她最喜欢，于是从筷子挑起的面条窄窄的间隙中瞄过去，看到格子毛衣领上的脖子，再抬高点，看到下巴，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是在笑。

    是啊，半夜三更对着手机说牺牲色相，旁人不误会才怪。

    她才没工夫管旁人怎么想，于是垂下眼帘，十分贪婪地喝面汤。鲜香醇美，定是用鸡汤吊出来的，这么好吃的面，可惜这么快就吃完了。

    刚刚快步走出小店，忽然身后有人叫：“等等。”

    声调低沉悦耳，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定是北方人。回头看，暗蓝毛衣，在晦暗的路灯光下更像是深海的颜色，是刚刚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他伸出手来，正是自己的手机。

    该死！这记性！

    她连忙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