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卖烟花炮竹的那家人，租的是亲戚房子，亲戚迁居到外地去了，城市禁放烟花爆竹，他回农村去，这房子空出来，但还是门面房，不愿意再降低价格。

    有工商局出面，他当然放心，说最少要半年的租金，再加上买家具办喜酒，没有三四万打不下来，这钱从哪搞？他只有回厂里去想办法，他这边和秦科长说，让他给房东打好招呼，给点时间，他要回乡里拿钱去，然后，告别了我们，到服装厂找叶柳柳去了下午回到书店，春桃把我喊到办公室去，居然给我４００块钱，说是我的工资。

    我压低声音说不对，不但不应该多给钱，还要少给钱，因为下半个月上午都在学校卖书，也没有参加书店的管理。

    但是春桃说：“是的，按道理说只给２００，但是，上一次进的书很好，给１００块钱奖金。另外，出差补助，本来只有５０块，但是请司机吃饭，是你掏的钱，最少也要５０，所以要给１００。”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大概单位都有出差补助，那天请司机吃饭，还花了８０块钱呢，我也没占她什么便宜，所以毫不犹豫地收下来了。领了钱我要往外走，她又把我喊住，轻轻地说：“明天到南京去进书。”

    “好，你去吧，书店有我们，你放心。”

    她斜着眼睛扫了我一眼，身子似乎还扭了一下：“不是我去，是你去。”

    “好的，我去，你说，要定些什么书？”

    “到那里看着买吧，我们俩一起去。”

    我有几分意外，从来没跟她一起去办个事，疑惑地说：“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两个人去有个商量，选书的时候，顺便，你也给我上上课。”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我，只是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左瞧右瞧，仿佛那上面绣得有花。

    “你都卖几年书了？我还没入门儿，怎么说你也是我老师，我要向你学习才对。”

    她摇了摇头，这才瞟了我一眼：“你到底是学中文的，对文学、社会科学了解得多，我少上几年学，读的书又少，真应该向你学习学习。听说你还在给人上课是不是？什么时候我也去听听？”

    哦，她说的讲座吧？我解释道：“哪里是上课？只是咖啡店里讨论，我做个大会发言。”

    她眼睑低垂，眼睫毛好长好长，声音低低的：“实在对不起！我不该怪你，《文化之旅》真的很好卖，还有好些人要货呢，我们这次要多进一点来。”

    既然老板主动向我承认错误了，我连忙自我检讨，说自己做的不对，应该打电话跟领导汇报一下，一个人做主张总是不好的，何况自己连打工的都不是……

    “我都给你开工资了，你还不是我们的职工吗？”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其实我都在为自己忙。”

    “哪里呀，你为书店可出了不少力，到底男同志眼界开阔些，又学的中文系，对书了解多，而且……而且你这个人，真的很负责任。”她低眉顺眼地说，“你不知道我们过去，每一年淡季，都有两个月亏本，而今年的淡季，居然通过买书换书，不但没有亏本，还有盈余……这个月情况更好了，比往年同期都好，你的功不可没……”

    从小到大我就是好学生，受老师表扬，受校长表扬，受邻居表扬，还没有受过一个年轻女子的表扬，很有些不好意思，在这房间待的时间太长，怕被别人说闲话，匆匆要走，轻声说：“别夸我了，既然在一个屋檐下工作，托你的福，我站稳了脚跟，还谢谢你呢，出点力是应该的。明天７点，还在书店门口等车？”

    她嗯了一声，我跨出门来，顿时石化——我看见，在书架前站着一个人，正是袁天成，他捧着一本《漂亮朋友》，仿佛看得津津有味，脚步声都没有惊动他。实际上他在装模作样，因为我看见他的手发抖。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不到里面去？真正进了门，哪怕是靠近门，也能听到我在说什么，隔这么远的距离，他诚心是不想听，还是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呢？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装着一无所知，心里一点没芥蒂的样子，冲他喊了一声：“天成，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这才抬起头来，装作刚刚发现我的样子，眼睛瞟着门里，话却是对我说的：“刚来刚来，看这书的名字很好，其实就是那个谁著的《俊友》是不是？”

    莫迫桑。我把作家的名字说出来，更有几分疑惑：他很少看小说，除了老师举例子，他顺手翻一翻书。两个翻译本，连其中主人公的名字都不太一样，书名更不一样，他居然看出了相似之处，把这本书看了不少，他在这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心静如水，因为没有说什么题外话，但是也不便解释，仿佛想起来似的，对他说：“你帮我谢谢这个老板吧，又给我开了这个月的工资，其实，我后半个月每天上午都在你学校里呢。”

    “你自己怎么不谢？”

    “我也谢的，你的话更有份量。”我向他挤挤眼睛，从他手里夺过书来，插到书架上去，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