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在经历了整整六十七年的奔忙之后，朱由桦恐怕是过不了他的第六十八个生日了。告秋虽有二三日，南京的气温依然炎热，但伴有广大开间和长廊的端明殿内却透露着一丝丝的凉意。

    并没有什么御医或者宫人来人奔走的情形，左右都安静得很，宫外亦无有什么蝉鸣，偶有一丝风吹入殿内，罗纱便舒卷一番。

    同时代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朱由桦，六十七岁的人生，太漫长了，漫长的足以消磨掉人生前半部分的所有记忆。

    原本端明殿内外还是挤满了人的，只不过都被朱由桦赶走了，眼下朱由桦只想静静，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

    一生戎马的朱由桦，即使到了生命的末期，也不需要什么侍从搀扶。他缓慢的脚步，却照旧稳健。端明殿配殿的小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阵风气，到让配殿内有了几分烟云蒸腾的样子。

    中兴三十二功臣相！

    上面有的人骂过朱由桦的老子，有的人杀过朱由桦的老子，有的人打过朱由桦，有的人试图杀了朱由桦，现在他们都成了中兴功臣，全都死了，就剩朱由桦一个人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名列第一的乃是追封尝春郡王的钮煜珉，太湖聚义我参加，草创御营我担当，迎击左贼我先锋，痛击多铎我帮忙，北伐出师我护卫，恢复中原我在场，父子同在中兴业，君臣砥砺三十年。

    不过咱们钮二哥早就在十三年前就已去世，这辈子肯定算是没有白来，一门两王，显扬天下，无甚遗憾了。

    叹了一口气，往后看，名列第二的是初九兄弟。追封崇川郡王，得年五十九，当年自开封危城随扈伴驾，忠心侍奉，不曾有半分懈怠。随后更是哪里辛苦去哪里，任劳任怨，中途还有贬谪，却也不曾有过半分怨言。

    最后帮着朱由桦镇守顺天府二十年，抚理百姓，姓整备边关，充实军伍，屯粮储草，使得北边二十年无事。自然得配功臣，御赐“中兴荩保”。

    往后诸臣，音容笑貌都在耳边，可惜如今竟然一个也无了……

    朱由桦扶着一张圈椅坐了下来，早有侍女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帮朱由桦打开了窗，又罩上细纱。从人退去，殿内又只剩下朱由桦一人。

    闭着眼，曾经消逝的记忆渐渐地涌上心头，那年二十二，纵马飞跃，踏江而行，江对岸有多铎所率清兵五六十万之众。

    身周不过数万兵，寡众悬殊，却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只仗手中铜锏，左右同麾，纵马直突满清数十万众。枪炮如雨，弓矢飞蝗，却如神助一般，尽皆辟易。

    一战而摧垮绿营四十余万，江南半壁保全！

    眼前的画面突然转的好快，朱由桦竟觉得有些看不过来，下意识的眯起眼，想要靠的近些，看的清楚一些。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牵引着自己，脚步也轻盈了起来。大明的隆武皇帝，眼睛慢慢闭紧，带着些许的笑容，就这样瘫倒在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