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士奇投水而死，城楼上下一时震动。

    朱由桦站在门边注视许久，有些难以置信。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现在城上诸人等待救援许久，虽然心生绝望，但也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没错，城外除了滚滚的河水之外，确实还有李自成的大军虎视眈眈。但是是个人都能清楚，开封已经完了，李自成肯定要拔营而走。他在开封甚至连空城都得不到，一切都将被黄河的泥沙所掩埋。

    既然李自成走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开封先后三次围城，最近这次围城几达五月之久，黄河以南周围二百里除了极少部分县城和坞堡外一片白地，整个豫东地区包括黄河以北的彰德府在内早就被李自成行掠一空，别说遇上盗贼了，你遇上华南虎的可能和遇上人的可能性差不了多少。

    只要再等几日，河北的救援一到，乘着船连夜就走，怎么也能逃出一条性命吧。

    “小爷，是不是没人来救咱们了？”小保八和他爹站在朱由桦身后，十岁的孩子亲身经历了这样的大变，心中恐惧和害怕那是必然的。

    虽然朱由桦和小保八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到底是原身自小看着陪着一道长大的，怎么也算半个弟弟。看孩子眼里泛着泪光，哪里能当做没看到。

    “一定会有人来救的！大爷都在这儿，要是大爷有个闪失，全河南河北的文武官都要问罪！她们敢不用命！”朱由桦说的用力，甚至有些故意。

    “殿下所言有理。”韩道浚也想安慰儿子。

    “去吧，烧些热水去，稍后要用得。”朱由桦把孩子打发走。

    “汴州若失，其罪首在高侍御，次在督师侯军门，其余诸将怕是不得用命。”看儿子走了，韩道浚这才肯说实话。

    这话说得十分现实，督师侯恂现在基本上已经是保准了要扑街，但是只要他救出周王朱恭枵，那估计也就是个下狱，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文官会完蛋，武将却不会，左良玉那个批样子，根本就是骑到朝廷的脸上拉屎撒尿，崇祯能奈他何？和他做对比的另外几位，在朱仙镇失了兵马的杨德政很快就会被逮往京师，然后一刀砍了示众。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许定国，他在之后也会失了兵马，然后自然而然的被崇祯逮捕问罪，几乎就要斩首。可是他运气好，熬到了李自成进攻山西，这时候只要能带上几十几百个家丁骑兵的人在崇祯眼里都是宝贝疙瘩了。

    许定国很快被释放出狱，然后命他戴罪阵前效力。这人倒好，带着几十个自己的乡党亲信家丁，一路就南逃回了河南。最后居然成了河南总兵官，用高杰的人头做投名状，在满清捞了一个一等子。

    好不快活！

    眼下的情况不言而喻，开封城是高名衡在主持守御，他就是守土有责的有司官员。开封城当然是还没有失守，也只是名义上没有失守而已。但是周藩朱恭枵却真的看着不来事了，城内的龙子龙孙一场水死了小四万人，其罪大焉。

    而督师山东、保定等镇的侯恂就更不要提了，高名衡好歹连续两次守住开封，击退李自成，眼下也没有失守城池。只是城内兵饷双双不继，乞师于崇祯，算是尽职尽责。而侯恂拿着崇祯给的数十万军饷，调集诸镇马步，不说击败李自成吧，起码也要呼应开封城，不使城破，避免周藩除国。

    如果连朱恭枵都救不出去，高名衡和侯恂这两个文臣必然是要论死的！

    高名衡是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侯恂。

    “怕只怕侯军门……”韩道浚不好直说侯恂早跑没影了。

    “侯军门封疆老臣，夙逮众望，自能明白轻重。”

    “应是如此。”

    两人正说着，开封同知苏茂灼朝另一侧的高名衡拜了拜，又与同僚陈潜夫对揖，径自往雨中走去，步履蹒跚。

    “这！”朱由桦刚见识完一场，哪里还能不知，立刻就想冲上去把人拉住。可是韩道浚却一把拉住了朱由桦。

    “求仁得仁，殿下不应阻拦……”

    “尽由得他去！”

    “殿下执着了！”高名衡也过来。

    朱由桦觉得人命大于天，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应该轻易的放弃生命。而且朱由桦记得清楚，最后会有救援来到，把城楼上的众人从大水中解救出去。可是高名衡和韩道浚却一致认为比起性命而言，忠义纲常才是首要。

    彭士奇投水而死，全忠全义，乃是壮烈之举，并无任何不妥。对于君王他实心报效，坚守城池，闯贼几番劝降城内，都无有动摇之志。眼下逃生无望，如果守在此处，还有可能被城外高地上的闯贼所虏获，白白受辱，不若就这般死了，以留清白。

    有些东西，或许比性命重要的多！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朱由桦冲苏茂灼大喊，希望苏茂灼停下脚步。

    雨中的苏茂灼似乎听到了朱由桦的呼声，顿了一顿，回首向呼喊的朱由桦行了一礼。雨中也看不清楚什么表情，更不知苏茂灼心思如何。

    投水的苏茂灼没有如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