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白闻秋一番话, 孙悟空也不由得沉默了。

    是啊, 五郎再小，也终究是凡人，他会慢慢长大、衰老、死亡, 不像他们，岁月对于妖修们而言，不过是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 身边熟悉的始终是那些面孔，或许一次闭关, 再睁开眼, 已经是沧海桑田……

    “哼！凡人不是也有修道之人么？待五郎再长大些，俺老孙便亲自送他去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必求得老祖收下这徒孙, 虽不一定能修成大罗金仙, 比寻常凡人多活几百岁总无妨的。”孙悟空愤愤然地丢了筷子。

    “胡说甚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别以为菩提老祖那儿是什么洞天福地的好地方！”顿了顿, 看着依然一脸懵懂的孙悟空，白闻秋到底还是狠下心，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老祖明知你性子桀骜不驯爱闯祸，为何偏要教你七十二般变化？为何又要教你可上天入地的筋斗云？若是没这般本事, 你又可会大闹天宫, 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

    天上不会掉馅饼, 那些大人物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就像白闻秋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如果老板愿意给你开一个高到吓死人的薪水，那绝对代表着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你能带给老板的回报，要比他给你开的薪水还要多出无数倍……这就是投资！

    所有当老板的都明白一个道理，人才的投资是最暴利的，因为你挖掘了一个人才，每年给他年薪五十万，说不能他能给你带回来五千万的回报，投资回报率简直比高利dai还要惊人！

    如果从这一点来说的话，那么，白闻秋有理由怀疑，菩提老祖在孙悟空身上的投资，绝对不简单——你看这老神仙，明明教出了孙悟空这般惊才绝艳的好徒弟，却反复叮嘱孙悟空绝对不能对外说是他教的。

    天底下有哪个老师，耗尽心血教出了一个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还不愿意透露姓名的？

    除非，他之所以费心教导孙悟空，原本就是想将他送上一条很多人都不愿意走的路。

    白闻秋是傻了才会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宝贝疙瘩，送到这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手里。

    他白骨洞再穷，也不会卖儿卖女！

    说完这番话，白闻秋看了孙悟空一眼。

    他想，他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忘掉这一刻孙悟空的表情。

    那张永远都是嘻嘻哈哈的娃娃脸，突然变得煞白。圆溜溜的大眼睛愤怒地瞪着白闻秋：“你胡说！师父教我本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会去大闹天宫！那些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跟师父有甚么关系？”

    他怎能承认他这半生的惨淡落魄，皆因师父而起？

    那可是菩提老祖，在他还是只石猴的时候，在所有人都瞧不起他的时候，亲手教授他七十二般变化，师父……师父怎会是故意算计自己？

    “呵~听说圣人一念可知过去、现在、未来，你说他不知你今后将大闹天宫？是啊，闯祸的法子千千万，大闹天宫算什么？”白闻秋简直被他气笑了，没想到自欺欺人这种拙劣的技巧，也能在赫赫有名的齐天大圣身上看到。

    说菩提老祖不知道孙悟空学成本事之后会闯祸？

    放到现代社会，但凡智商超过80的都不会相信。换句话说，在现代社会，有人会教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怎么下、毒吗？是，他学会了也不一定就真的会用毒杀人，可万一呢？

    没有人知道八岁小孩的自制力怎么样，这个道理，教出无数高徒的菩提老祖，会不知道吗？

    他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不在乎孙悟空学了这些本事之后，会闯出怎样的弥天大祸。

    也不在乎闯祸后的孙悟空会遭遇怎样可怕的后果。

    反正，只要他不承认孙悟空这个徒弟，以菩提老祖在三界的地位，没有人会不长眼的去质疑他。

    嘈杂的餐厅，不知道何时早已被清空。阿季和白栩很有眼色地带着五郎回屋子里去了，香婆婆也命人利索地撤走了所有茶盏：她们俩跟了白骨精几百年，大王想打人的时候什么表情，她们再清楚不过了，接下来的画面，儿童不宜，她们……她们还是赶紧带着五郎战略性撤退吧！

    孙悟空的脸色难看的可怕，突然一拳砸碎了面前冰块雕琢而成的矮几，也不知是在冲着白闻秋，还是冲着老天爷咆哮——

    “你胡说！胡说！师父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他怎能猜到……怎能算到……”

    两颗大而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眶滚落。

    孙悟空骗得了白闻秋，却骗不了自己。

    菩提老祖的本事如何，他这个做徒弟的，再清楚不过。想想昔日老祖门下高徒，哪个单独拎出去，不是震慑三界的厉害人物？能教出这些徒弟的菩提老祖，究竟有多可怕？

    从前，孙悟空最得意的地方，就在于他曾经跟在菩提老祖身边修习过仙法，毕竟，师父越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便越风光。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或许，菩提老祖从未将他当做自己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