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见再看看眼前这个添乱的还说谎的，顿时就炸了，“方才雷雨交加，你从城西黑灯瞎火的跑到城东，就不怕打雷了？万一你来的路上有什么事，死在街上都没人知道，别告诉我偌大一个镇国公府没人管你？你爹你娘呢！”

    豆大的油灯下，徐承衍抬起一张漂亮的脸看着他，脸上是大写的委屈加无助，偏偏又紧抿着唇不出声。

    沈秋见打小就养着孩子的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当真是有一副慈母心，再加上平日里徐承衍听话又软萌的，有时候也把他当阿沅一般看待，一见他黯淡的神色便后悔自己把话说的重了，很快自己都帮他找好理由了：高门大户妻妾子女成群，勾心斗角的厉害，他大概也是表面矜贵，背后生活恐怕也不易。

    这么一想，沈秋见自己倒先心疼了，不过这才刚骂过他，也拉不下脸来说软话，“晚上好好睡一觉，别再折腾了，明早我送到你回去。”

    等后来徐承衍开始露出他的狼爪子，她才知道这个人在徐府何止不艰难，简直就是众星捧月，徐国公夫妇的眼珠子，他就是在自己面前装可怜而已，当然这是后话了。

    徐承衍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惊雷又在天空炸开了，身后阿沅那小屁孩的嚎叫声更大了，她忙转身朝阿沅走去。

    刚一脚跨出房门，便听徐承衍在她身后问道，“师傅，你当真要带阿沅回山上去吗？”

    沈秋见的确收到老道士的来信，说她下山游历已久，该收收收心回道观了，沈秋见也有些想家了，便想先问问阿沅，也不知道徐承衍什么时候听见了。

    那头阿沅哭更厉害了，“师姐，我怕，你快来……”

    她匆忙回了一句，“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她顾着阿沅也没多说什么，没过几天徐承衍寒症犯了，死去活来的折腾了几夜，她怕自己一走，徐承衍真的会死，便一直拖着没动身，打算等治好他再走，也对得住他叫自己一声师傅。但直到他背弃她投靠了静安，她也没能将他的寒症治好。

    徐承衍这人从小就心思深沉，说话留半句，其实她也明白，他怕的不是打雷，怕的是没人给他治病。

    “你在想什么？”

    耳边的徐承衍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分明是上一世的事，想起来却仿佛还在昨天。现在阿沅又回到小豆丁的年纪。

    “想阿沅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角楼很高，楼梯狭窄，他脚步略一顿，伸出手臂稳稳的托住她的腰一齐往上走去，“那小子好的很，他身边都是可靠的人，而且赵真也在京中，你大可放心。”

    沈秋见心里劝着自己，徐承衍此人不可信，但他的话还是莫名让她觉得心安，心软这病还真是要命。

    说着话，两人便已到了角楼顶上，地上横着两具被人割了喉的士卒尸首，已将不大的地方占满了，角楼作为战时的哨所，晋人要奇袭，第一件事便是斩杀角楼守卫之人。

    晋人已攻入城，这里便失去了作用。

    他们站在角楼上燎望台，将大半个陆川城尽收眼底，城门早已破了，门口是尸山血海，城中官道双方都杀红了眼，一片混战，看那军服，不止有晋人还有宋人，难怪晋人敢杀个回马枪，现在居高临下俯看，宋晋兵力远胜于镇北军，镇北军撑不了多久。

    沈秋见有些吃惊道，“陆清走时叮嘱过，怕晋人再度来犯，命人多加防范，怎么守备兵力竟少了一半，伤亡这么惨重？”

    徐承衍道，“有人带兵跑了，先帝本就是个荒唐的人，年老时越发昏聩，宠信太监佞臣，又有宠妃吹枕边风，有张贵添油加醋说镇北军有异心，他本就疑心太子要夺位，镇北军便成了不得不拨的刺，战事才刚停，便这一道圣旨召回了陆清和他手下两个得力的大将。又另派两个武将接替了这二人，接替的这二人也是军候之家，父辈立下过赫赫战功又战死沙场，都说虎父无犬子，两人在朝中谈兵论法无人能及，别说先帝，就是朝中大臣也皆以为此二人能力了得，没想到一开战，晋人就是从这两路人马中最先撕开的口子，这城门刚破，见晋人来势汹汹，抵抗几个回合两人便率兵辙退，只让陆显一个五品定远将军冲在前面。”

    陆显不过才十七岁，这分明是让他去送死。

    沈秋见一直想找陆显，但是一片混战之中，那时还能分清谁是谁，“陆显在何处？”

    徐承衍指着前头一杆长枪挑起晋人将领人头的武将道，“那便是陆显。”

    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难怪沈秋见没有认出他。

    她又想起一件事，问身侧的徐承衍，“陆显的妻子莫非是逍遥宗的祭月女？”

    徐承衍摇了摇头，“我只听下人说过陆显娶的是他舅父之女，陆显英年早逝，未曾留下只言片言，史书只有一句叛党陆清之子，陆家参与废太子谋逆，先帝屠了京城过半的军候的家，没过多久，先帝就去了，新皇也就是今上又血洗了一遍旧党，几乎没剩下几个人了，关于陆家的事别说在京里，就是在徐家也是讳莫如深。

    沈秋见低声道，“